王家卫电影的写意性分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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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家卫电影的写意性分析
王家卫的影片不同于类型商业片,没有跌宕起伏的故事,而是以自己的方式执着表达对都市的理解,作品抓住东方人含蓄蕴藉的审美心理,渗透着传统艺术中诗画境一体的唯美气质。在镜头的运用上,导演不仅着力于镜头内部的光线色彩和角度,更执着于镜头组接后的整体意境营造。
“写意性”是中国文化的一大特点,据汉《说文解字》,“(写)由‘冖’和‘寫’组成,‘冖’乃交复深屋”,“寫”乃“鹤”也,鹤居深屋与鸟困牢笼无二,自当出之而后快,以抒怀抱。这便是从字面理解“写”的原始意思。“写”,通常与“心”与“情”有关,《小雅》曰:“我心写兮,抒写其心也”。《玉篇》:“写,尽也,除也”。古人又曰:“盖写形不难,写心唯难”,又“意存笔先,画尽意在,所以全神气也”(张彦远《历代名画记》)。故,但凡宣泄、倾吐皆曰“写”,故,做画写字皆曰“写”,写之为快。“意”《说文》“志也,察言而知意也,从心。”即一个内心所想所欲者,无论志、性、情皆属意的范畴,情致、意趣、意想、情感等。写意即艺术家表达、宣泄内心的情趣、思想、志趣、感情等[1]。写意性基于中国传统儒道释思想,在作品中通过形的描绘达到人心灵与精神上的共鸣和满足,成为中国艺术所追求的最高境界。
王家卫生于上海,5岁移居香港,学美术出身。其电影不同于类型商业片,没有跌宕起伏的故事,而是以自己的方式执着表达对都市的理解,作品抓住东方人含蓄蕴藉的审美心理,渗透着传统艺术中诗画境一体的唯美气质。在镜头的运用上,导演不仅着力于镜头内部的光线色彩和角度,更执着于镜头组接后的整体意境营造。本文试图从王家卫的镜头语言出发,来挖掘其作品写意性的表达技巧。
一、空镜头
空镜头在电影中常有介绍环境背景、转换时间空间、抒发人物情绪、推进故事情节、调节影片节奏等功能。在中国传统理论中,向来讲究情景交融,寓情于景,借景生情。好的艺术作品,无论是诗词歌赋,还是绘画建筑,均讲究“景”的运用。唐代王昌龄在《诗格》里便提出,“诗有三境:一曰物境。二曰情境。三曰意境。”清初画家笪重光在《画筌》中有言曰:“空本难图,实景清而空景现。神无可绘,真境逼而神境生。位置相戾,有画处多属赘疣。虚实相生,无画处皆成妙境。”[2] 可见空镜并不“空”,其特殊的虚境神韵和实境镜头交相扶持,构成妙不可言的美学意境。王家卫在作品中亦长于用空镜头抒情,构建吻合整个影片思想的意境。
与后期作品相比,处女作《旺角卡门》具有明显的传统影片的叙事特点,但在影片细节与侧重点上,可以看出,导演倾向于对情感的表达,兄弟之情与爱情。因此在影片大量打斗场面中,我们可以看到别处另一种空镜头,平静的大屿山、宁静的海港、悠闲的小镇生活。当镜头表现九龙时,我们看到多为内景,或灯红酒绿的酒吧,或烟雾缭绕的茶馆,镜头短而快,给我们一种不安全感;当镜头转到大屿山,画面多为外景,自然光拍摄,宁静而悠闲,即便是深夜静静泊在码头的轮船,也让我们有一种静谧归宿的感觉。显然这些空镜头不仅仅用于转场,或交待环境,而在于情境上形成一种对比,表现出一种希望,于整个影片而言,构成一种意境,动与静,无常与无奈,渴望与现实。小人物的挣扎与憧憬在空镜头中被不动声色地展现。
自《阿飞正传》始,王家卫在每部作品中均会自觉运用带有含义的空镜头,辅助表现整个影片的意境。如《阿飞正传》中出现过两次的茂密热带椰林。如果说片头的空镜,伴随着片名的显现,能为我们提供一种情境,单纯地寓意着“阿飞”自由飞翔的空间;那么片尾,在旭仔临死前说到“无脚鸟”时,再次出现这一空镜,既是列车途经之景,也是主人公内心之景,更是主人公这一生所追求之景之境。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,他终于来到这片椰林的所在地,生母的所在地菲律宾;而他一生也始终在以他自己的方式叛逆地自在飞翔,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才认识到“其实那鸟一开始就已经死了”,仿佛没有任何同伴的无足鸟,绝对的自由注定孤独。

